当摩西的杖尖再次划过摩押星空,旷野砂砾已浸透40年晨昏。这卷被称作“在旷野”的经卷,在希腊文译本中得名《民数记》,却远非冷冰冰的人口普查与行军日志。它是一幅用吗哪与泪水绘就的救赎地图,将神圣盟约的经纬线编织进人性最幽暗的褶皱——正如奥古斯丁在《忏悔录》中惊呼:“我的记忆是一座宫殿,却堆满破败的偶像!”
在人类历史的旷野中,《民数记》如同一面棱镜,将人性的软弱与上帝的权柄折射得纤毫毕现。以色列人出埃及的欢呼声尚未消散,红海的神迹仍在记忆中翻涌,但转眼间,这支被拯救的族群便在旷野中暴露出灵魂的顽疾:抱怨、怀疑、背叛,甚至公然挑战上帝的权威。然而,正是在这样的深渊中,上帝以他不可动摇的权柄,将人的失败转化为他荣耀的舞台。这卷书不仅是一段古老民族的流荡史,更是一面照向今日人心的镜子——我们何尝不是那群荡流者?而那位掌权者,仍在用恩典与真理护持我们。
人性的失败:旷野中的荡流
以色列人的旷野漂流,本质是一场人性试炼之旅。连基督都要经过受苦,学习顺服,进入完全。以色列也是。他们目睹过十灾的震撼,经历过红海的分裂,却在玛拉因水苦而抱怨,在汛的旷野因饥饿而怀念埃及的肉锅。他们的记忆短暂得如同沙漠晨露,上帝的恩典被肉体的私欲迅速掩盖。人不是毁于所厌,而是毁于所爱。以色列人热爱埃及的“安全感”胜过热爱上帝的应许,这种“热爱”成了抱怨和抗议的毒素。
试想,出埃及的号角声仍在耳际,红海的浪花尚未在衣襟上干涸,这支蒙救赎的族群却已开始用抱怨腌制回忆。他们记得埃及的韭菜与黄瓜,却遗忘了鞭笞下的哀嚎;渴慕流奶与蜜之地,却恐惧亚衲族人的高大。这种选择性的历史叙事,恰如加尔文在《基督教要义》中指出的:“堕落之人总擅长将奴役的锁链镀上乡愁的金粉。”
在巴兰旷野的星空下,12支派的首领窥探迦南40日,带回的却是十份怯懦与两份信心。应许之地近在咫尺,但被不信扭曲的认知局限禁锢,使百姓成为漂流的一代。改革宗神学家巴文克说得透彻:“人若不以恩典为坐标系,连迦南的葡萄都会被他量度为巨人的锁链。”
当可拉党的香炉在晨光中闪烁,这场看似民主的抗议实则是以平等之名颠覆神圣秩序。地裂开的瞬间,上帝的愤怒如岩浆喷涌:神圣主权不是民主选举的产物,而是创造秩序的根基。正如爱德华兹在《落在愤怒之神手中的罪人》中描绘的恐怖图景,恩典的彩虹始终伴随着万钧之重的审判雷鸣。
更可悲的是,连领袖阶层也陷入昏昧。米利暗和亚伦因嫉妒摩西的权柄而诽谤他,百姓因探子报恶信而拒绝进入迦南。司布真曾叹息:“人的心若不被恩典征服,便会成为悖逆的工厂。”以色列的失败,暴露了人性最深的悖论:我们渴望自由,却甘愿为奴;追求应许,却恐惧代价;声称敬虔,却以私欲为神。
掌权者的得胜:恩典中的管教与同在
然而,《民数记》的真正主角并非以色列人,而是那位在人的失败中依然掌权的上帝。当可拉党挑战摩西的权柄时,地裂开的深渊吞没了叛党;当百姓因火蛇之灾哀嚎时,铜蛇的举起成为救赎的预表。上帝的审判与恩典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,既显明他对罪的恨恶,又彰显他对选民的忍耐。
摩西作为上帝设立的领袖,其角色至关重要。他虽因击打磐石两次而不得进入迦南,却在百姓的怨声中始终以代求者的身份站立。史普罗曾说:“真正的领袖不是权力的垄断者,而是恩典的管道。”摩西的谦卑与上帝的权柄形成鲜明对比——他承认自己的有限,却坚信上帝的无限。这种张力恰恰揭示了神圣权柄的本质:他的得胜不依赖人的完美,而基于他信实的应许。
摩西在米利巴击打磐石的杖,成为功败垂成的最佳注脚。这位曾面见上帝荣光的先知,因一次失手便与应许之地隔绝。但恰是这种不完美,印证了伯克富所强调的“恩典的客观性”——救赎的实效不系于人的完全,而在乎立约之主的信实。他的杖既是审判的权柄,也是代求的管道:当百姓铸造金牛犊时,这杖曾摔碎偶像;当亚玛力人来袭时,这杖曾稳住疲乏的手。
读至此,你我当看见属灵传承的印记。摩西为攻击自己的姐姐呼求:“神啊,求你医治她!”这种超越个人荣辱的代求,正是祭司职分的活画:真正的领袖不求站在百姓对面审判,但求跪在神面前哀求。
而当经文细致记载各支派安营的方位与利未人的职责,现代读者往往跳过这些看似枯燥的清单。但加尔文在《民数记注释》中提醒:“神圣秩序正是对抗混沌的堡垒。”会幕始终居于营地的中央,12支派如众星拱月——这不仅是军事布局,更是宇宙秩序的微观呈现。布鲁格曼称之为“对抗混乱的神圣美学”,而今日教会正需要这种秩序感来对抗后现代的解构狂欢。
但会幕的幔子始终在风中飘动,正如改革宗拒绝将圣礼固化为魔法道具。当约柜引领百姓前行,云柱火柱的变幻莫测,恰是道成肉身的动态演绎。上帝拒绝被封装在固定的神龛中,他的荣耀总在移动的帐幕里向我们显现。
铜蛇的隐喻:从审判到救赎
《民数记》中最深刻的转折,莫过于火蛇事件。当上帝允许毒蛇进入营地时,这既是公义的审判,也是恩典的伏笔。铜蛇的举起超越了旧约的献祭体系,直指新约的十字架——正如耶稣所言:“摩西在旷野怎样举蛇,人子也必照样被举起来。”(约3:14)
这一事件揭示了神圣权柄的运行逻辑:罪带来死亡,但恩典带来复活。以色列人若只看见毒蛇的恐怖,便永远无法理解铜蛇的救赎;同样,今日的我们若只定睛于生活的困境,便难以发现上帝在苦难中埋藏的复活种子。真正的得胜,不是逃避人性的失败,而是在失败中仰望那位掌权者。
但同一片旷野中,不毛之地竟涌出活泉,铜蛇在杆子上折射出十字架的影子。这里藏着恩典管道的奥秘:当以色列民必须仰望才能得医治,正是因信称义的完美诠释。司布真在《清晨甘露》中赞叹:“何等奇妙的安排!救赎永远在场,但需要罪人转动的不是上帝的手,而是自己的颈项。”
行进在今日之旷野
新一代以色列人站在约旦河畔时,那些倒毙旷野的尸体早已化为砂土。但老一代的失败不是历史的休止符,而是新天新地的五线谱。正如贺智所言:“教会的本质是基督复活生命的延续,而非某代人功过的总和。”
当我们带着现代性工具重返这卷书,GPS定位系统能测绘出西奈的经纬,却测不透上帝护理的轨迹;社会学分析能解构选民群体的权力结构,却解不开铜蛇预表的救赎密码。或许正如钟马田在《旧约福音讲章》中的劝勉:“我们不需要更聪明的释经法,而需要更谦卑的跪姿。”
《民数记》的旷野叙事,在今日的世界依然上演。我们抱怨生活的“玛拉水苦”,迷恋世俗的“埃及肉锅”,用社交媒体代替会幕的敬拜,以物质积累丈量上帝的赐福。
然而,希望仍在:那位在云柱、火柱中引导的上帝,今日仍在用话语唤醒我们。他的权柄不因人的悖逆减弱,他的恩典总在绝望处开辟道路。当我们像摩西一样承认“我不过是尘土”,像百姓一样仰望铜蛇时,旷野便不再是死亡的荒漠,而成为通往应许之地的窄路。
结语
《民数记》的终局,是新一代以色列人站在约旦河边,预备进入迦南。这提醒我们:上帝的权柄终将得胜,而我们的责任是凭信毅然前行——在悖逆的世代活出信心的足迹。因为那真正的掌权者,已为我们“离开天上的座位”,在十字架上举起铜蛇,叫一切仰望他的,不至灭亡,反得永生。
摩西临终前眺望的迦南地,最终被另一座山丘上的十字架所成全。那根曾分开红海的杖,如今化作恩典的杖与安慰的竿,领我们穿越后现代的旷野。在这重返“数典”的时代,让我们不忘那位“亚伯拉罕、以撒、雅各的神”如何在旷野中写下雷鸣经卷——不为让我们考古,而为催逼我们前行。因为那真正的应许之地,不在时空某处,而在三一真神的荣耀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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